面的采风

我位卑无小轿可坐，我年高难挤公共汽车，所以每逢出行，招呼面的成为我的最挂选择。坐来坐去，我几乎非坐面的不可，甚至我有的显贵学生愿意提供小车，也被婉言谢绝。因为面的世界会给我带来许多愉悦，无论坐在哪个司机旁边，一路上都会滔滔不绝地向我讲很多我从不知道的事物百态。有时很长的路会感到这么快就到而恋恋不舍地下车，有时还想让司机停下来按里程打表多听听他们讲讲。

我经常坐京津两地的面的，几乎每位司机都能谈天说地，论古道今。我喜欢他们，但我更喜欢北京司机。天津司机线条比较粗，也能说事，但总夹杂若干骂娘的话，剥得精光地骂。北京的司机深沉得多，虽然也骂娘，但还能听得进去。这真是卫嘴子不如京油子。这里的油不是油滑的意思，而是指说话“溜乎”，很有技巧，能绕着弯说事，使听者忍俊不禁，有些俏皮话如果入文一定能增色。他们也骂街，但决不骂海街。有时抖俩包袱，也不比姜昆差。

天长日久，我听了不少，虽然有重复的，大多是普遍性的，但不同的内容比较多，让人每次都有些新鲜感。从近几年听到的“司机絮语”可以说是全方位，多层次，政治、社会、外事、生活等等无所不包，只不过有点零散而欠完整。

面的司机谈得最多的是个人身世，他们有不少人是知青，对于过去插队没有什么怨言，因为这也不失为解决待业的一法，他们的最大收获是有了适应生活的能力。他们的不满是当前对知青问题的认识和宣传，他们承认知青中出了不少好样的，像姜昆、梁晓声、敬一丹、李银河；局长、处长更是一大把；但是，更多的人是在底层奋斗，开车的、扫街的、摆摊的、打工的以及工厂双双下岗的，怎么不写写我们，不关心关心我们呢？他们的最大生活目标是黑白挣钱供孩子上学，来补偿自己既往的缺失，想让孩子摆脱困境。

司机们很喜欢政治，评论国内外大事，他们正像肖复兴先生说面的司机“能言善辩，而且关心政治，总像刚刚参加完市府或更重要的会议出来，一个个是西塞罗或是亚力士多德。”他们更多的话题是社会的丑恶现象，针砭时弊也很尖锐，嘲笑暴发户，骂不法人员，揭贪官污吏，有时激昂慷慨，有时也指天骂地数人家八辈。他们把社会上流传着针对丑恶现象的顺口溜，合辙压韵地转述给我听，难以尽述。我笑了一阵以后，不知怎么又感到有点苦涩。